刊於《信報》，2025年2月10日
DeepSeek引領技術換代 芯片需求不虞萎縮
許佳龍
科大商學院署理院長；資訊、商業統計及營運學系講座教授；艾禮文家族商學教授
由杭州深度求索（DeepSeek）人工智能基礎技術研究有限公司開發的大語言模型DeepSeek-R1，憑藉低成本高效能的AI訓練技術改進， 迅速崛起，給美國人工智能科技行業造成巨大競爭壓力。DeepSeek的突破，不僅挑戰了硅谷的技術領導地位；也引發美國政界、商界和學界高度關注，並紛紛警告，美國在AI領域的領先地位正面臨嚴峻挑戰。
執筆之時，包括美國在內多個國家政府或私隱監管機構，對使用DeepSeek的安全性、私隱保障提出質疑，並先後以威脅國家安全為由，禁止在政府設備上使用DeepSeek-R1。
芯片企業股價斷崖式暴跌
很顯然，DeepSeek在AI領域的突破性發展，隨即引起各種各樣的「條件反射」式行為，這並不令人太訝異。誠然，隨着人工智能普及化，由此引起個人資料保護和私隱保障問題，確實值得討論。有機會，筆者冀從確切的性質、嚴謹的學術研究角度，和大家一起深入探討。
本文，筆者聚焦討論DeepSeek推出後，引起芯片市場其中另一個「條件反射」式的反應——生產芯片企業的公司股價，應聲暴跌，造成華爾街市場巨大震盪，典型的例子，是當DeepSeek-R1模型一推出，芯片生產龍頭公司英偉達（Nvidia）的股價，在美國當地時間（1月27日）單日暴瀉近17%，一夜之間，市值蒸發了破紀錄的5,890億美元，損失慘重。
芯片需求下跌猜想
從市場反應去推斷股價暴跌的原因，很大程度是由於DeepSeek-R1大模型在多項國際基准測試中，表現絕不比ChatGPT-4o 遜色，甚至在部分測試項目有過之而無不及，但據媒體引述DeepSeek的報告，DeepSeek-R1僅使用了 2048塊英偉達H800 GPU進行訓練，既不是高端性能芯片，也毋須通過使用大量芯片來積累算力，其訓練成本僅花了557.6萬美元。另一方面，根據美國史丹福大學「人本人工智能研究中心」（HAI）之前發表的《人工智能指數報告2024》（AI Index Report 2024）估計， OpenAI 的 GPT-4 投入價值約 7800 萬美元的資源進行訓練（讀者可參考筆者在本欄〈AI模型投資熾熱 訓練成本暴升〉一文，刊2024年11月18日），成本差距懸殊。
DeepSeek的建模成本遠遠低於ChatGPT-4o，卻得到與OpenAI 的ChatGPT-4o水平不遑多讓的效果，這不僅意味美國芯片企業過去的股價，大有可能是嚴重高估，而且對未來的芯片需求，市場擔心也會有暴跌壓力，甚至有人憂慮，AI芯片這個大泡沫會因此而遭刺破！
另闢蹊徑彎道超車
為什麼AI的發展與芯片緊扣在一起？筆者之前討論生成式AI與通用技術的多篇文章中，已闡釋了生成式AI的底層技術結構邏輯和原理，因為這類生成式 AI需要使用大量的算力去訓練大模型。事實上，建構大模型需要海量的資訊文本，來訓練一個「會寫」、「會理解」、「會生成文章」的大型人工智能機器，箇中必須運用大量算力，給機器進行學習、分析和理解文本資料中，字與字之間、句與句之間的意義關係，這樣一來，也就需要用到大量芯片來積累足夠算力，在DeepSeek-R1未推出前，一般理解皆如此，因而英偉達的股價水漲船高，不斷攀升，且一度成為全球市值最大的企業。
目前，DeepSeek-R1對金融市場和AI業界造成如此巨大衝擊，因為其面世証實了同樣的生成式人工智能、依然使用同一底層基礎技術——亦即深度神經網絡的學習方法，但DeepSeek通過創新思維，另闢蹊徑，能夠在大模型之下，減少使用一些「涵數」，但功能表現依然不減，最終得出絕不遜色於ChatGPT-4o的效果。
對於DeepSeek的輝煌成績，有人懷疑，DeepSeek的大模型並非「首創」，甚至有指控DeepSeek是利用模型蒸餾技術，基於OpenAI的技術來訓練自己的模型。但細閱DeepSeek的報告文件，發現其模型比較複雜，並非「蒸餾」那麼簡單。有關AI技術問題於本文不談，而集中分析究竟DeepSeek大模型的突破，會否給芯片的未來需求造成顛覆性影響？甚至是否會引爆AI泡沫這種極端後果？
芯片需求料無大變
探究答案，可從經濟學供需關係進行分析。芯片企業股價之所以下跌，理由是市場推斷大模型的建構，今後不再需要那麼多芯片，由是芯片價格自然會下降。但這個推斷，無疑是基於對目前人工智能的應用需求不變，長期下去也不會大變，大家滿足於AI在當前發展階段的用途。若然如此，芯片公司股價受壓，價值下跌的推斷可說基本正確。但這個假設相信讀者都會馬上加以否定，指出這不是合理假設，因為像DeepSeek這類大模型的創新性，恰恰代表了人工智能可以有很大的發展空間、有很多不同途徑更有效地運用算力，去生產和建構更複雜、能力更高的模型，從這個角度看，長期而言，對芯片的需求不見得一定會縮減。囿於篇幅，對DeepSeek面世會否帶來或剌破芯片市場泡沫，另文討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