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目前欠缺可衡量氣候風險和將之換算為財務風險的機制,有待破局。
Entela BENZ-SALIASI教授
Intensel*行政總裁兼創辦人
科大商學院金融學系客席副教授
與氣候變化相關的風險牽一髮可動全身,而且難以估算,是當今商界和社會面對的最大威脅。現時,由氣候問題所引致的損失估計較80年代高四倍。根據怡安(Aon)的數據顯示,2019年的損失金額達2,320億美元,並估計將按年急增三成。更重要的是,當中只有710億美元的損失投保,意味著其餘1,610億美元將由納稅人和商界直接承擔[1]。有見及此,監管機構紛紛採取更積極措施,強制企業披露氣候風險。多個國家現已針對國內的龍頭企業制定清晰的披露規定,氣候風險較集中的金融業更成重點規管的行業。
回望本地,颱風和風暴潮(強風和沿岸地區水浸)是氣候變化對香港造成的最大損害。香港環境局的研究顯示,若2040年[2]的海平面上升3.5米,香港每五至十年或會受一場極端水災影響,低窪地區更首當其衝。該報告表示,香港未來的夏季將潮濕多雨,而且更為漫長,除此之外,颱風的頻度和強度均會與日俱增,令建築物和基建面臨更大威脅。超強颱風山竹導致本地出現高達31億港元[3]的保險索償(九成均屬財產損失),此數字尚未計及納稅人和中小企所蒙受的損失。因此,資產擁有人和政府有必要構思更環保、抵禦能力更高的嶄新設計,以減少潛在損失。Geophy[4]於2019年一份報告指出,香港估值高昂的房地產市場有機會受沿岸水浸所衝擊,因此城中市值1,100億美元的房地產信託基金將面臨最大風險。以新鴻基地產為例,其四分之一的相關資產(市值560億美元)被評為高風險級別。
其他可變因素同為關鍵
必須說明的是,颱風、風暴潮和水災等氣候災害所造成的經濟損失,並非氣候風險唯一的主宰因素。損失的程度還視乎兩項同樣重要的可變因素:當地所進行的經濟活動,以及該國是否對抵禦氣候災害準備充分。經濟活動取決於國內生產總值、通脹、資產估值,以及都市化、人口等一系列社會經濟因素。至於國家的準備狀態則是衡量潛在損失的第三項因素。若假設國內生產總值較高的國家擁有最完善基建緩減氣候風險,未免流於主觀。舉例而言,中國、越南、印尼和菲律賓將蒙受最大的氣候相關風險,特別是颱風、暴雨和河水泛濫的風險;儘管新加坡亦受海平面上升所威脅,但其面臨的氣候風險最低。然而,當我們考慮各國的復原能力,亦即其是否就應對氣候風險作好充分準備,中國的氣候風險估值則相對低於印尼、越南和菲律賓。在分析兩處風險程度相等但經濟活動和都市化水平相異之地時,此邏輯同樣適用。換言之,我們在衡量氣候風險時,應同時考慮相關資產於所在地點的風險和受影響程度。
撇開理論和高深的概念,氣候風險往往被錯估定價,在大部分情況更未有被視為評定公司估值的業務因素。我們缺乏大型的機制,衡量氣候風險並將此換算為財務風險。
助力不足
目前應對氣候風險的助力過少,原因是要制定氣候風險解決方案,必須憑藉氣候科學和建立財務模型的深厚知識,還需依靠大數據和超級電腦輔助。若缺少政府、商界及社會雄厚的財政支持,這些方案均難以推行。
何謂氣候風險解決方案?以於特定地點投資的房地產公司為例,負責制定氣候風險解決方案的公司會評估其面臨的各項風險,包括由颱風所致的風暴潮,由降雨所致的水災,由河水氾濫引發的水災,極端氣溫、山泥傾瀉及暴雨等。從下圖可見,臨海地方的風險較高(紅色線範圍),其他地方的風險則較低(白色線範圍),儘管彼此相距不足一公里。
我們面對的一大問題,是物業估值有否考慮氣候風險。答案顯然為否,原因是當下欠奉氣候風險資訊,但若有相關數據在手,購買或興建到了2030年經常受水浸問題困擾的物業實屬不智。十年時間看似漫長,但當市場上擁有氣候風險數據,便可立即為物業重新定價。佛羅里達州近期一項研究[5]顯示,純粹基於對洪水泛濫的顧慮,沿海物業自2018年起已跌價5%。根據美國聯邦抵押貸款巨頭Freddie Mac[6]的資料,到了2045年,物業投資將因海平面上升而錄得數以十億元計的虧損。
上述的分析顯示,香港中區因暴雨和風暴潮而引致的水災風險高企。就基建的排水系統而言,交易廣場、國際金融中心等多座商廈面臨高風險。由於此區的經濟活動頻繁,區內企業有必要於制定風險管理策略時注重氣候風險。
精準估算的必要性
氣候風險的估計有別於ESG,必須精細而準確,不能使用代用或概括數據。舉例而言,我們分析了一所上海物業,發現儘管其近河,但由於其進行了加高工程,因此面對的氾濫風險下降。然而,假設一切如常,到了2050年,此物業或與上海無數建築一樣,面臨風速達每小時279公里的颱風侵襲,招致重大損失,業務營運更可能中斷。這些對未來損失的估計,成真的機會甚高,因此理應於業務策略和物業估值中清晰反映。最後,極端氣溫同樣不容忽視。多個亞洲城市夏季月份的氣溫將大幅攀升,令能源消耗上升,除了會令電費劇增,碳足印亦會隨之增加。趁現在為時未晚,推行具有降溫效益和能源效益的措施,才是企業精明之舉。
只有壓力測試情境及前向分析,可顯示出氣候風險的影響程度和當中衍生的各種機遇。另一點尤需向氣候變化懷疑論者釐清的,是相關預測的準確性。氣候科學千頭萬緒,雲集多個極需互相依存的模型,因此無論是現在還是未來,要作出準確預測充滿變數。資產定價亦如是,下一場危機何時出現、是否嚴重,無可預計,但我們仍可作粗略估算。同樣,我們無法準確預知2030年氣候變化問題將如何演進,但憑藉海量的研究,我們仍可基於二氧化碳排放量和同等因素的若干趨勢,大約估計出2030年的氣候會出現怎樣的變化。
每個可能性的或然率亦會因時而異。到了2100年,全球氣候實際上也許不只上升1.5度,而是2至3度,情況遠為嚴峻,不止可令經濟崩盤,更會威脅人類社會存亡。總而言之,我們不應只聚焦於單一情境,而應宏觀各種可能,因此我們必須進行包含類似下列壓力測試的前瞻分析。
圖1:對一所香港物業進行的壓力測試,Intensel Limited
氣候風險迫在眉睫,但同時亦蘊藏龐大機遇。掌握相關數據和資訊者將可脫穎而出,有能力順勢而行。此事有賴各地政府領導大局,放遠視野,不僅聚焦於四至五年的規劃。氣候解決方案不應只是財力雄厚者的專利,應惠及整個經濟體和社會大眾。
*初創公司Intensel為本地、亞洲以至全球企業,提供解決氣候風險相關問題的氣候風險分析和估值。Intensel專門運用人工智能、機器學習和地理空間科技,建構精細的災害模型,並透過其首創的即需即用軟件(SaaS)平台,向潛在客戶提供氣候風險情報。
[1] 《Weather, Climate & Catastrophe Insight》,2019年,怡安
[2] 香港氣候變化報告2015,環境局
[3] Hong Kong Maritime Hub:《Hong Kong insurers recount the cost of typhoon Mangkhut》,2019年8月2日
[4] Climate Risk, Real Estate, and the Bottom Line,Geophy,2019年
[5] Neglected No More: Housing Markets, Mortgage Lending, and Sea Level Rise,Benjamin J. Keys與Philip Mulder,NBER,2020年
[6] 《紐約時報》:Florida Sees Signals of a Climate-Driven Housing Crisis,2020年10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