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彥臻
香港科技大學商學院資訊、商業統計及營運學系助理教授
人工智能或可讓電腦聽聲辨義。
人類可以依據說話語調的細微差別分辨當中的意思，更常常自鳴得意能夠聽出說話者弦外之音，甚至是對方無意間表露的真意。能夠細辨語調微妙不同之處，從而推敲說話者的本意，是人類獨有的技能，甚至普遍被認為是人類重大智慧的體現，機器絶對模仿不來。
只是科技革命席捲而至，上述情況正逐漸改變。過去數十年來，機器學習及電腦計算能力急速發展，電腦程式效能大幅提升，如今，我們都稱之為人工智能。不難想像，幾乎各行各業都在加快步伐，以機器智能輔助人類智慧。事實上，如把人類的直覺及經驗當作生物（而非人工）神經元內建的演算法，按常理推論，具有更快速計算能力及更多數據的人工智能演算法，最終也可能超越人類的直覺及經驗。
舉例說，《華爾街日報》近期有一篇名為「電腦如何讓電話客服更人性化」的文章，講述MetLife大都會人壽借助人工智能軟件[1]，教導員工怎樣顯得更富人情味，藉以提高客戶體驗的評分。人工智能軟件評估人類同情心及耐性等社交技能，即時測量並分析客戶服務對話內容，在電話查詢中心服務員一邊與客戶交談時，一邊給予指導。
在近期一項研究中，Huaxia RUI 教授、Andrew WHINSTON和本人依循著這項新意念，應用人工智能演算分析業績電話會議的內容（即上市公司討論報告期內的財務業績）。分析建基於一個簡單的前提：公司管理層掌握資訊優勢，在某程度上可彈性決定資訊的內容、是否發佈資訊，甚至如何發佈。
業績電話會議的管理層討論部分通常是事先撰稿擬好內容，但問答環節卻截然不同，會以對話形式進行，經理需要即席回答提問，提問內容通常難以預測，而且回答問題亦有時間限制，也沒有員工在旁支援。我們認為，這種對答方式可以提供一個理想的語境，讓我們仔細觀察公司管理人員的反應，趁機窺視當中有沒有任何未作披露的資料，亦即是說管理人員回答問題時的說話內容及方式，或會透露一些並未在預先準備的講稿中直接披露的資訊。
分析師、股票交易員及投資者自然也會嘗試找出業績電話會議背後隱藏的資訊。譬如，對沖基金顧問公司Business Intelligence Advisors（BIA）會聘請前中央情報局人員檢視話語中的蛛絲馬跡，透過分析UT斯達康管理層在業績電話會議上如何迴避問題，成功預測該公司的盈利狀況[2]。
人工智能可解讀話語背後的含意嗎？
要解讀公司管理層的回應及語調，目前仍需依賴顧問、分析師及會計師敏銳的洞察力及商業頭腦，但人工智能近年的發展為財務決策帶來了新機遇（2015年世界經濟論壇）。譬如，高盛正大舉投資人工智能技術，以便了解新聞及分析師報告的內容，從而作出投資決策。Two Sigma共同創辦人David SIEGEL說：「單靠傳統方法，實在難以整理腦海中的所有環球經濟資訊…終有一天，所有投資經理都勝不過一台電腦。」
我們試圖解答的重大研究課題正是與這行業趨勢有關：究竟人工智能演算法能否協助解讀業績電話會議上問答環節的內容？具體來說，我們希望運用人工智能演算法，測量公司管理人在回答分析師或投資者提問時，流露婉轉迴避、前言不對後語及情緒出現矛盾的程度，然後檢視測量結果在財務上的涵義。
我們分析了2011至2015年6月期間標準普爾500指數公司的業績電話會議資料。多個實證測試結果顯示，除了公司的財務量化指標及分析師的預測外，測量說話婉轉迴避及前後不一的程度，可提供關於該公司在下一季的基本面資訊。我們亦發現，股市會對婉轉迴避的說話態度產生反應，股價會延遲一天出現變化，意味市場明白公司管理人具有資訊優勢，並且將婉轉迴避的說話態度解讀成負面訊號。為評估股價滯後的經濟規模，我們據此建立了一個交易日的等比重買空沽空投資組合，而有關交易策略獲得了大量額外回報及原始回報。
金融結合人工智能
我們的研究為金融科技領域帶來多方面的貢獻。首先，研究管理層與分析師之間的即席對話（而金融科技演算法經常忽略有關資料），證明從業績電話會議的文字及語音資料中可以擷取具有財務價值的資訊；第二，本研究提出幷評估委婉說話態度這種創新測量方法，有別於過往針對財經及會計文件用詞模糊的分類累計的測量方式，在方法論上對文獻有所貢獻。第三，本研究根據近年甚具影響力的深度學習模式，考慮管理層回答提問前言不對後語，以及建立創新的方法測量說話前後不一的情況，在概念及方法上均有所貢獻。最後，我們的研究亦開創了金融科技研究的發展先河，將人工智能與資產定價相互結合，隨著人工智能技術的急速發展，這個發展方向今後可望帶來深遠影響。
此外，本研究亦具有重大的實際意義。從股票交易員及投資者的角度看來，他們可隨時應用我們提出的方法，測量說話婉轉、前後不一及情緒矛盾的程度，藉以制定一套有助獲利的交易策略及投資策略。在更廣泛地說，若一方掌握較多資訊，而另一方對資訊有興趣，在這情況下使用人工智能技術分析雙方的對話，應可取得顯著成效。譬如說，可以設計一套人工智能軟件，分析一國總統的傳媒訪問，從而窺測政策可能有變的蛛絲馬跡。
對公司管理層來說，人工智能技術越來越先進，公司披露的資料亦越受到嚴密審查，今後要作出策略性披露或操控資訊只會更難。這個求取資訊的過程有如貓捉老鼠遊戲，最終獲勝的可能是機器，迫使公司管理層不得不直截了當地如實相告，別無選擇。
最後，對財經分析師來說，我們的研究結果突顯出，在探究業績電話會議的每項細節方面，股票分析師的角色正在不斷轉變。過往許多一直以為只有人類智慧才可應付的範疇，如今也可見到人工智能演算法的踪影。人工智能技術的新時代日漸臨近，我們相信分析師只要勇於接納新科技，駕馭新技術以提升本身技能，便能安然過渡並取得長足發展。
參考資料
[1] “How Computers Could Make Your Customer-Service Calls More Human”，2018年6月14日載於華爾街日報，https://www.wsj.com/articles/call-center-agents-get-a-human-touch-1528984801
[2] LAING JR (2006) Is your ceo lying. Barron's，2016年6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