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肺炎疫情迫使企业重新审视供应链,并因时制宜,制定合适的应变计划。
林至颖教授
科大商学院信息、商业统计及营运学系兼任副教授
张洪涛教授
科大商学院信息、商业统计及营运学系
在疫情爆发前,全球化令世界变得平坦,让价值链得以贯穿多个国家,意味着供应链亦延伸至包含众多互相倚赖的环节。但供应链环节越多,出错和承受风险的机会也就越高。各环节相互间高度倚赖,亦令每个环节 (或每组环节) 的稳定性,成为了业务存续的首要条件。可是,百分百绝对的稳定性却是个无法实现的理想,假如全盘倚赖单一区域或国家,不论供应链看来有多稳固,有朝一日也会发生变故。因此,跨国企业重整供应网络从多方采购,实为当务之急。
话虽如此,要将大部份的价值链迁离中国,实在吃力又费时,个中原因有几个。首先,中国成为「世界工厂」并非经过任何人的明智策划,亦非任何一位高瞻远瞩的领袖人物推行政策所致,而是经过数十年自然增长的整体成果。其次,在中国以外的价值链部份经过优化,并调校至足与中国工厂配合,以赚取更高利润。这种运作系统因应前提条件(使用中国工厂一直运作),为赚取最大利润而经过优化,缺点是一旦前提条件因国际政局有变而消失,整套系统就无法迅速调节过来。
企业将生产程序迁移至中国需时数十年,要撤离自然也需要一段时日,苹果计算机便是个好例子。大部份苹果手机都在中国制造,原因并非在于当地低廉的劳动力,而是因为周边有各种各样的辅助工业和大量高水平的工程师。如此自然而成又庞然巨大的架构,要短短几年便复制至印度或其他地区,自是极其困难。
成衣时装业是另一例子。对许多时装品牌来说,将成衣采购由中国转移至其他亚洲生产国并不可行,原因主要与物料、产量,和能力有关。首先,亚洲的纺织及成衣供应链非常倚赖中国供应布料、服装配件及其他投入。其次,许多周边国家的产能已见限(例如越南目前的产能已饱和),皆因自中美贸易战以来,美国零售商将部份生产线迁移至这些国家,藉以减低以中国作为单一采购源的风险。第三,孟加拉国、印度等其他生产国的技术、工艺和产品种类仍未能追上或替代中国。
国家安全及政治健康
利润并非唯一的考虑。对美国和欧盟而言,财务及经济利益在一方面自是必要考虑,但在另一方面,亦必须顾及国家安全和政治健康。地球村的运作建基于信任和安全,就如正常人会重视自己和家人的性命多于钱财一样,一个正常的国家也会以国家和国民的安全为重,宁愿犠牲依赖从敌对国家进口而得来的生活水平。新冠肺炎疫情令西方国家明白到,关键医疗物资关乎一国的安全利益,重要性堪比先进的军事武器。待疫情过后,相信更多西方国家政府会采取更强势姿态,指示、鼓励、诱导甚至威迫关乎国家安全的主要产品制造商迁返本国,或转移至获他们信任或控制,而又道德价值观念相同的地区。
当然,这或多或少也涉及与中国脱钩或削弱关系,有些行业进行得较快,有些则会较慢,但步伐会因中国人口老化而加快。由于突然撤离中国会过度干扰供应,美国政府或会逐步提高从中国进口的关税。
当安全凌驾于成本之上,而制造业又相继撤出中国,究竟产品会在何处生产?相信这要视乎产品的性质而定。大致而言,低端产品的生产多会转移至印度及越南、印度尼西亚等其他亚洲国家;中端产品会在南韩、台湾及墨西哥生产,而高端产品将重返日本、欧洲及美国的制造业市场。至于迁离中国的速度,就视乎这些国家可以多快建立起所需的产能和产量,包括基建和支持网络集群。
供应链岌岌可危
目前,越来越多国家实施严格措施遏止和预防病毒传播,例如取消国际航班、关闭边境、限制交通,以及在边境实施特别检疫规定,疫情产生的连锁效应亦开始扩大。最明显的例子是,某些国家的境内或跨境货品运输变得困难又昂贵。许多行业的供应链受到供货商和消费者两面夹击。政府下令封城或实施检疫规定导致停产、零部件短缺、物流延误、消费需求大跌,以及伴随而至的资金流动问题,或会令供应链的某些部份突然崩解,加上供货商与客户之间存有倚赖,全球生产网络运作复杂,供应链崩解可能会产生骨牌效应,波及同一供应链的其他环节。对许多公司而言,这场前所未见的危机是存亡之秋,中小企业尤需挣扎求存。
供应链持份者也许可承受暂时停产,但经济衰退及全球需求萎缩对他们的影响必定更大。疫情打击需求,时装业首当其冲。由于大量商店倒闭,商品消费偏低(只有食品和必需品幸免),欧美的时装零售商,包括小型专门店、快速时装巨擘及大型折扣店,连同热门电子商贸网站,甚至奢侈品牌,在过去数月纷纷取消已计划的生产订单,或押后产品付运。更甚的是,在新冠疫情持续蔓延下,更多的商业倒闭和裁员行动或会加重抑制消费支出。
目前,西方的零售商流动资金紧绌和信贷困难,而同一问题或会蔓延至整个供应链,导致数以百万计的制造商濒临破产边缘,尤其使中小型工厂岌岌可危,继而引致全球供应链出现架构重整。疫情爆发亦可能迫使供应链加快数码转型,并使电子商务需求链的数量增加。至于会否导致库存管理出现变化(例如应急库存贮备、30天缓冲存货等),以及加快制造业重返本国的速度,仍有待观察。
消费习惯或已改变
与此同时,一些消费习惯亦可能从此改变,在新的零售环境下,某些类别/领域的增长将会较快。例如,在疫情爆发后,个人护理产品、消毒剂、体能训练及医疗检测等与健康卫生相关的消费开支将居高不下,甚至长期持续上升。近期盛行的网上娱乐及遥距工作/学习趋势,亦大有可能变成长久的模式,带动网上阅读、网上工作平台和遥距会议等软件和流动应用程序的需求。
目前,齐心抗疫是全球首要任务,以防这场疫症对全球经济和供应链造成永久损害。为此,国际社会必须小心翼翼维持公开而有效的多边贸易制度,促使货品和信息的流通,毕竟如今人流已受限制,此举更形重要。
此外,不论是原材料和零部件供货商、制造商还是零售商,供应链各持份者均应齐心协力保障工人及供应链合作伙伴的生计。唯有此举,供应链才有望在这场数十年来最严峻的危机之中化险为夷,尽早恢复正常。
长远而言,企业需要彻底审视供应链,制定应变措施及风险管理政策,避免一面倒采用只着重成本的采购策略;相反,应为供应链的各个关键环节物色多个供货商,一旦某些供货商出乎意料未能供货,其他供货商也能随时增产补上。换言之,企业应建立更广大灵活的供应链,虽然成本略高,却可享有多元化的采购组合,以及更广大的供货商网络。在这变幻莫测、纷扰不断的时代,只有具备强大的全球供货商网络与深厚的供货商关系,企业才能稳占最有利位置迎接新挑战。
香港的角色减退
自邓小平时代起,香港已开始担当中国与西方国家的桥梁。今后,随着时局转变,香港这个角色预计虽不至于消失,但作用应大不如前。此一变化会对利丰等贸易及供应链管理公司带来严重影响,这些企业不应只顺应大势,而是应未雨绸缪早作准备,务求在新国际环境下继续保持竞争力。
举例说,利丰大可继续借助本身与亚洲及东欧生产商和供货商的往来关系,但却可能要舍弃目前不设厂房及仓库的轻资产营运模式。知名品牌零售商会趁着价值链改组的机会,确保自身供应来源稳定,而利丰一直赖以成功的纯中间人兼供应链代理角色,或将无以为继。利丰最近决定私有化,看来是为了让公司享有更大自由度进行长远改革。该公司可考虑与产能完备又合作多年的厂房加强伙伴关系,并将厂房纳入为数码化供应链的一员。
关于中国
企业将生产程序迁移至中国需时数十年,要撤离自然也需要一段时日
关于香港
自邓小平时代起,香港已开始担当中国与西方国家的桥梁。今后,这个角色预计虽不至于消失,但作用应大不如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