刊於《經濟日報》，2025年5月16日
未雨綢繆 建百年家辦
彭 倩
科大商學院金樂琦亞洲家族企業與家族辦公室研究中心主任
筆者過去討論百年老店，分析家族企業的可持續發展，卻較少深入剖析家族辦公室（家辦）的可持續發展問題。有百年老店，是否也有百年家辦？
事實上，並非所有家族企業都可以成為百年老店，不少家族企業基於種種原因無法傳承下去，企業創辦人賣出企業股權，取得一筆巨額資金，成立家族辦公室，走上由家族企業通往家族辦公室之路。
重視家辦可持續發展的問題
家族企業「退市」，把股權賣掉，取得一筆巨額資金，家族企業創辦人或話事人可以直接把家族財富分給子女，讓子女按其發展目標自行處置；也可成立家族辦室，透過家辦不僅可以有系統地管理好家族的財富，還可以通過家辦，來維繫家族內各成員的團結性，確保家族的根基和名聲不墜。筆者的研究個案中，無法傳承下去的家族企業，不少撰擇成立家族辦公室，作為家族企業退市後的新發展方案。筆者一直宣揚，若家族辦公室設計得宜，可以協助實現「三個傳承」，即家族財富的順利傳承、保持家族和諧，以及家族價值觀的延續傳承。
家族辦公室的可持續發展，是一個非常值得討論的問題。如何通過家族辦公室「承載」家族企業過去所奠下的根基，包括家族財富和家族的價值觀，一脉相承地可持續地發展下去，成為「百年家辦」？
在今日大國博弈激烈的百年變局、地緣政治衝突、經濟和商業發展充滿不確定性等因素，家族辦公室的運營和投資，其實也必然面對種種風險。可以說，家族辦公室可持續發展面對的「挑戰」，絕不亞於家族企業可持續發展面對的挑戰。
及早發現破壞家辦可持續發展的徵兆
作為家族辦公室的創立者，自設立之初就必須思考一個核心問題：如何確保家辦能夠永續經營？關鍵在於及早識別可能導致不可持續發展的徵兆，並採取相應的風險管理措施。
首先，代際需求差異是首要警訊。即使上一代將家族辦公室管理得井井有條，若下一代接班人的發展需求與上一代背道而馳，便可能埋下隱患。例如，上一代傾向於投資低風險的傳統金融產品，而下一代卻更青睞藝術品或高風險高回報的投資。這種「代際鴻溝」若未能妥善調和，可能導致家辦的長期發展偏離軌道。
第二，同代協作的潛在矛盾也不容忽視。家族辦公室不僅是財富管理工具，更肩負凝聚家族成員的使命。當多位家族成員參與運作時，有人負責投資，有人專注治理，各自貢獻不同，難免產生潛在摩擦。這與代際矛盾不同，屬於「同代衝突」，必須透過合理的組織和治理架構設計來緩解。
第三，權力分配不均可能引發深層矛盾。若家族成員對決策權的分配存有異議，這種「權力焦慮」可能逐漸侵蝕組織的信任基礎。權力分配問題是影響家族辦公室長期穩定的核心因素之一。當決策權過度集中於少數成員手中，或分配方式未能反映實際貢獻時，往往會引發深層次的矛盾。這種矛盾初期可能表現為消極配合或執行不力，久而久之則可能演變為公開對立，甚至導致家族關係破裂。
第四，家族內部裂痕會削弱組織韌性。家族內部既存的裂痕往往是家族辦公室最脆弱的環節，這些隱而未顯的矛盾一旦滲透至組織運作中，將從根本上侵蝕家辦的韌性與適應能力。這種裂痕可能源自過往的財產分配糾紛、經營理念歧異，或是單純的性格衝突，當未被妥善修復就帶入家辦體系時，會形成難以彌合的組織缺陷。
「單-多家族辦公室」的創新架構
如何化解？解決方案或可參考百年家族企業成功要素。筆者對海內外百年家族企業的研究發現這些家族有以下共同特質：一是擁有明確且共識的家族價值觀，作為所有決策的指導原則；二是建立透明且高效的溝通機制，避免因訊息不對稱而滋生猜疑；三是提前規劃系統性的傳承方案，確保權力與財富的平穩過渡。
如果家辦內家族成員有共同的家族價值觀和願景，但對發展需求有差異，家族可考慮採用「單-多家族辦公室」（Single-Multi-Family Office ）的組織結構，來推動家辦的可持續發展。這種架構猶如一棵大樹，在堅實的樹幹基礎上延伸出多條枝幹，既保持整體的穩定性，又允許各分支自由生長。
在實際運作中，頂層的單一家辦核心扮演著關鍵角色。它不僅負責管理家族共識性資產，執行跨代傳承的戰略規劃，更是維繫家族共同價值觀的制度化平台。這個核心層面確保了家族財富管理的專業性與一致性，同時為各分支提供必要的資源支持與風險管控。
下設的多個分支機構則賦予了系統必要的靈活性。每位家族成員或各房支可以在符合家族整體價值觀的前提下，根據自身的專業興趣、風險偏好或地域特點，成立專屬的投資或事業平台。例如，年輕一代可能傾向於設立科技創投分支，而保守派成員則可專注於傳統產業投資。這種差異化發展不僅滿足了多元需求，更培養了下一代的管理能力。
值得注意的是，這種架構的成功運作依賴三大支柱：一是明確的決策分層機制，界定核心與分支的權責邊界；二是完善的資訊共享系統，確保透明度與協同效應；三是定期的家族議事平台，持續強化共同價值觀。透過這種「統分結合」的模式，家族辦公室既能維繫整體性，又能激發創新活力，真正實現財富的永續傳承與發展。
當所有協調機制均難以奏效時，不建立家族辦公室，「分產自立」或許會成為更明智的選擇。但更具遠見的做法，是在家族辦公室創立初期就建立系統化的衝突預防體系。唯有如此，家族辦公室才能真正超越單純的財富管理工具，成為維繫家族凝聚力、傳承核心價值的重要載體，讓物質財富與精神財富都能世代延續。這種未雨綢繆的智慧，正是百年家辦的關鍵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