刊於《經濟日報》，2024年9月20日
佛國Mindfulness智慧 助家族企業常青
彭 倩
科大商學院金樂琦亞洲家族企業與家族辦公室研究中心主任
不久前，一家家族企業和旗下的影響力投資公司應不丹國王的邀請，到該國舉辦一個影響力投資（Impact Investing)論壇，筆者因曾撰寫該公司案例，故有幸獲邀在論壇上作分享。此次佛國之行，加深了筆者對佛教的認識，也發現佛教當中的理念，其實與筆者在家族企業和家族辦公室領域一直所倡導的理念吻合，值得與讀者分享。
在今次整個活動安排的過程中，不論在論壇上，抑或在參觀寺廟學習冥想等活動，筆者聽到最高頻率的一個詞語是——mindfulness。這是佛教常用的一個詞語，有人譯為「正念」或「正覺」，但筆者用普通人易明的話來說，mindfulness可以闡釋為廣東人常說的「醒目」，內地人可以說「走心」。知道什麼時候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清楚做了該做或不該做的事，會對自己和社會會造成什麼樣的影響。
mindfulness指引行為
世上萬物都是互相關連互相影響的，牛頓的萬有引力定律為我們提供了科學依據，而佛教裡面講的「業力」或是「因果報應」也有着類似的涵意。Being mindful，就是要清楚個人做的每一個決策都不會是孤立的，或多或少都會影響到你和你周邊的人和事。佛教相信輪迴，善有䓀報，惡有惡報，強調在思想和行為上符合「正念」，信仰佛教的不丹深知今日向地球攫取太多資源，將導致不可逆轉的環境問題，因此不丹多年來堅持保護環境，王室更明訂「絕不犧牲自然環境以成全經濟發展」。不丹雖不算富有，但森林覆蓋率高，綠化水平一流，社會穩定，人民安居樂業，被稱譽為全球最幸福的國度，也是全球唯一「負碳排放」的國家。
在不丹的最後一日，筆者和與會同仁勇攀「虎穴寺」（Tiger’s Nest Monastery）。該寺位於海拔3,120米，「鑲嵌」在帕羅山谷900米高處的陡峭岩壁上，其險峻的地理位置，秀美的風景，讓虎穴寺成為不丹最具特色的宗教建築，也被列為世界十大超級寺廟之一。
僧人出家前履行好家庭責任
在不丹，不論僧人或普通人（尤其年輕一代）英文水平都不錯，因此與本地人聊天基本沒有困難。筆者在虎穴寺逗留的時間頗長，期間與一位僧人交流了許久。筆者在別處了解到，不丹僧人的數目近年持續增長。筆者便好奇的向僧人詢問，不丹人口不多，僧人不會生子，那麼僧人數量增長的來源于哪裡？僧人回答說，佛教思想深入人心，愈來愈多民眾都很樂意出家為僧，其中不乏成家立業之人，所以僧人數目有增無減。
作爲家族企業研究學者，聽到敏感詞匯的筆者，立即以俗人的口吻追問，如果愈來愈多的人離開養育自己多年的父母，拋棄自己的妻子兒女，放下自己應盡的家庭責任，出家為僧，他的家人會怎麽想？不丹又如何可以成爲世界最幸福的國度？其實問到這裏，筆者大概可以猜到他的回答，無非就是凡夫俗子如何能看穿生命的本質和擁有更高階的段位？今生爲你父母，下輩子可能就是你的兒女，毋須太過執念，割捨親情的牽挂，是爲了普渡更多的衆生云云。
誰知這位僧人不按常理出牌，他的回答有些「驚艷」到我了：首先，僧人出家以後，不會完全離開家庭，還是會和家人有很頻繁的聯係和更多對家人宣揚佛法的機會，家人也會引以爲傲；其次，有家室的人，會把家事處理妥當，安排好一切，努力完成自身應該盡的最大責任，獲得家人的支持，才出家為僧。不論他説的是否具有普遍性，但他不用冰冷的大道理來壓制人，相反，他的回答充满着睿智和人情味，更易被人接受和认可。这样高情商的回答正是当地人mindfulness的充分体现，难怪不丹人民那么幸福。
細心想想，佛学中的mindfulness，其实與笔者一直宣揚的，即如何建立一個可持續不衰、具公益之心的家族企業的要素，原來是如此吻合。不管你做什麼，你要明白所做的決策，会如何影響到自己和周邊。同樣道理，一个mindful的家族企業亦要明白，所作出的決策，除了考慮對自身的影響，還需要考慮到對外界的影響。換言之，家族企業如何能夠「行穩致遠」，突破「富不過三代」的「魔咒」，mindfulness至关重要。
Mindful的家族企業之五點特徵
如何成爲一個mindful的家族企業？筆者認爲至少需具備以下五點特徵：
首先，在家族企業內，每一個家族成員都有不同的角色和責任，必須清楚認識自己的角色和責任是什麼，清楚自己的行爲會帶來什麽影響。不能我行我素，自以為是，不顧及家人感受和利益，以爲自己所作所爲與人無關，其實正是不夠mindful的體現，結局大概率是傷人害己，家庭不合。
第二，家族企業時常面對各種短期挑戰，如經濟下行危機，股市危機，疫情衝擊等等，最重要的mindful的應對方法，就是要準備好充足的現金流，對自身的經濟實力和償債能力有清楚的認識，不過度借債，明白過度借債可能對自身和家人帶來的惡劣後果，以mindfulness的智慧，來指引行為。
第三，家族企業面對中期挑戰：全球地緣政治衝突，如歐洲的俄烏戰爭，中東以巴衝突，中美貿易戰，國際供應鏈的斷裂風險等，mindful的家族企業需要分散地域風險，將市場和生產基地國際化，以 「狡兔三窟」來應對風險。
第四，家族企業面對長期挑戰，就是行業的顛覆性變革。如今商業周期愈來愈短，家族企業mindful的做法，是通過持續的技術創新，來化解科技變革帶來的衝擊。Mindful的家族企業的領導人，包括或已設立的家族辦公室擁有人，除了做好企業和財富傳承，可賦能家族辦公室探索那些具發展潛力的創新行業，為家族企業的未來的發展做好準備。
最後，mindful的家族一定不是只關心家族的利益，他們同時會關心社會的利益，因爲他們深知沒有大家的穩定哪裏來的小家的繁榮。家族可以通過「影響力投資」，「策略性慈善」等途徑幫助社會，並將家族正向的價值觀傳遞到下一代，這無疑是家族企業可代代傳承，屹立於今日世界萬國家族企業之林的訣要。